Wednesday, March 5, 2014

A Tree of Blossoms


  一樹的花,落英繽紛。

  那天,僅在窗內瞄見細細雨絲,便立刻決定棄車散步。早春的氣息令人嚮往,即使是上班途中也令人神清氣爽。今年的冬天過暖了,人們如是說,然而對我這般旅人而言,沒有過暖,沒有去年、往年,也沒有明年。這匆匆的春即是我在低地僅有的春了,華美又復靜謐。新生的春擾動著無法言說的心緒,悄悄的,卻又喧嚷。

  在平靜日子的沉默縫隙裡看了一部劇,竟神經迷走時空錯亂,一部分的自己是尋常觀眾,放任心緒隨劇情起伏如雲霄飛車;然體內有另一靈魂帶著舊有的文學批評習氣竭力試圖找出那個可供"identify with"的角色。事實上無論是古典悲劇、莎翁名劇,甚或是流行偶像劇或八卦劇,大多能讓觀看之人尋得一處安坐,在想像中走入某個角色的身形,在腦神經與視神經之間歷險。自己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這部當屬大眾文化的劇或許過於超現實,以至於令人無法安坐,至少自己就看得如坐針氈。

  昨夜疲憊的關上電腦,思及「魅力」一詞。女主角在劇中魅力四射,鋒芒畢露,煌煌不可逼視,簡直攝人心神。的確,攝人心神,而非懾人心神。魅力一詞中作為修飾語的「魅」既是詞中精義,卻又如鬼字偏旁,帶著一種歪邪而過於強大的力量,使遭到網羅之人徒勞掙扎。明知陷阱,卻如奧德賽一般著迷沉醉於曼妙歌聲之中。或許她的脆弱她的寂寞她的無助曾經開啟某些間隙允許觀眾稍作窺探,然而在散發出強烈而魅惑的氣場之際,又光亮得逼使觀眾退後。是故作為手裡攥著陰性性別標籤的自己,只是靜靜立著,竟也只能受其魅惑,那裡沒有契合的identity。

  正因自己過的是平靜日子,男角無聲流淌的生活反而牽引著迷失的自己,如潮水般襲來靜默光滑的完美日子。那樣平靜,那樣未經世事。他其實是膽怯的,如同孩子伸出一根手指試探水溫,燙了兩次便不願再伸手。或許過去的我能成功identify這個男角,這般緊揣著日子在懷裡不肯鬆手,卻又情不自禁墜入無法抑制的情感之中,讓自己一下、一下的磨著磨著,那樣忽視寶貴時間的磨,那樣緩慢又迅速;若亦有凍結時間之超能,或許也會暫時拉住時間,在漫長的折磨中享受一點甜吧?那樣手忙腳亂、捉襟見肘的企圖撈回水似的情感。徒勞。

  如今卻再不能了。就如同劇的後半,他恍然驚悟流逝的時間再經不起這樣的心磨/心魔了,失去的時間再也不許任何躊躇,任何膽怯,任何關上心扉的妄想;對他而言,能凍結的時間,在他的時間概念中,更是瞬間中的瞬間,只能是一個吻的片刻。多麼蒙昧,這樣遲來的領悟。

  再不能了。無論從前曾經如何蒙昧如斯,一旦悟了,便再也無法回頭了。是故雖能體會,卻逐漸無法理解過去亦曾那樣輾壓時間轉磨的原因了,即使看見自己過去的影子,卻也感到不耐:醒醒吧。我說。或許看似失去了平靜,然長久以來遭到棄置的靈魂,或者心,一如霍爾所有,總算能撿拾回來了。

  這一樹開滿的花,如同自己盈滿心中的思緒,千片萬片,終究飄過漫長的冬日,兀立於斯,看他人走過同樣的路。那是不易的,他終究不明白,也不必明白,心之所向亦向著自己,何其有幸。

  結局中紅毯上的深吻仍然華美如初春肆無忌憚的各種綻放,一樹的,一片的,或是均勻灑下的明亮天光,令人無所遁逃,只得沉醉在這個魅惑的夢裡。

  幸好這個找不著一席之地得以identify的自己至少學會了祝福,祝福這個世界,也祝福自己。何其有幸,可能要走得遠些,方遇見那屬於自己的閃動片刻。

  二零一四年春,於萊登。